023年美國書商協(xié)會冬季研討會的宣傳圖。
據(jù)《出版人周刊》(Publishers Weekly)報道,在美國書商協(xié)會2023年冬季學院閉幕日上,主題演講和思想交流會聚焦于“取消文化”如何威脅閱讀。這樣的案例如今屢見不鮮,比如一些書商們反饋未被邀請參加書展,兒童圖書不被允許擺放在“成人”圖書的展架上,還有些書商在猶豫是否要主持“Drag Queen Story Time”的活動,這是一項異裝人士為兒童講繪本故事的互動,目的是在促進兒童的閱讀興趣和認知發(fā)展的同時,增進對性少數(shù)群體的理解。展會上的書商紛紛表達了沮喪的情緒,因為當還不明真相的書籍受到挑戰(zhàn)時,學校和圖書館往往首先會屈服。《性別酷兒》(Gender Queer)這本書的作者Maia Kobabe在小組討論中分享道,“過去幾年,我經(jīng)歷了瘋狂的旅程。我的回憶錄成為了美國圖書館協(xié)會最受挑戰(zhàn)的10本圖書的榜首。圖書銷售額的確在增長,但我認為大部分銷售額來自成年人和那些收聽美國公共廣播電臺的人群。生活在圖書荒漠中的人群被忽視了。我們不應在每個學區(qū)都要進行訴訟,才能在學校和圖書館里擁有這些書。這實在太浪費資源了。”
電影《書店》(The Bookshop2017)劇照。
美國愛達荷州一家獨立書店的店主DeLaney也指出,當?shù)刈h案將允許家長起訴那些分享被認為對未成年人有害的圖書和材料的圖書館或?qū)W校。這種設置“家長許可壁壘”的做法不被DeLaney接受,因為人們預先從圖書館的書架上撤下書籍,是“在事實核實之前就做出的順應行為,這意味著未滿18歲的人不能從圖書館借書”。
參會者在交流時也在積極尋找對策。"如果你面臨這樣的挑戰(zhàn),你會如何應對?”主持人這樣問道。位于紐約伍德斯托克的一家獨立書店的老板Jackie Kellachan表示,她的書店在去年邀請了性少數(shù)群體和家庭分享高質(zhì)量的活動照片。愛達荷州獨立書店的店主DeLaney則計劃推出一個“自由閱讀計劃”,讓顧客購買并分發(fā)一套推廣邊緣化聲音的10本書。部分店主也對此類活動中表示了擔憂和提醒,“當你擁有一家企業(yè)時,參與政治是很危險的,特別是當你所在的社區(qū)在很大程度上不同意你的政治立場的時候。畢竟我們還要還房貸。”
DeLaney同意這樣的看法,但他補充道,正是因為獨立書店不是由政府資助的,“當公共機構(gòu)如學校和圖書館被恐嚇而沉默時,我們可以代表公眾發(fā)聲”。他的書店里也會遇到一些試圖進行論戰(zhàn)的好斗型顧客。“他們本準備過來打一仗,你對他們表現(xiàn)得友好一點,他們就會縮回去一些,”他說道,“歸根結(jié)底,這里是我們的領地。你不能拒絕那些想要讀書的人進入。”
參考資料:
(1)Wi2023: Booksellers Respond to Book Challenges and Bans
https://www.publishersweekly.com/pw/by-topic/industry-news/bookselling/article/91643-wi2023-booksellers-respond-to-book-challenges-and-bans.html
編譯/李永博
編輯/羅東高
校對/柳寶慶
諾書店(Barnes & Noble)是美國最大的零售連鎖書店,運營717家書店和637家大學校園書店。在擴張最快的時期,巴諾書店曾擁有1000家以上的書店,甚至被輿論批評“加快了地方書店和獨立書店的衰亡”。近幾年來,在新冠肺炎疫情和亞馬遜的雙重阻擊下,巴諾書店的圖書銷售遭遇了巨大的挑戰(zhàn)。書店自身為此不斷地調(diào)整策略,包括增設咖啡廳服務、與網(wǎng)絡銷售平臺合作等。而最近一項新的調(diào)整則是限制中檔精裝書的訂購量。
據(jù)《出版人周刊》報道,自當?shù)貢r間上周三以來,許多社交媒體賬號開始報道巴諾書店已經(jīng)實施的一項新策略,該策略將限制商店訂購在預期中暢銷的中檔精裝本圖書數(shù)量。對于不在預期中暢銷的其他所有圖書,巴諾書店只訂購平裝本。作家貝瑟尼·巴普蒂斯特(Bethany Baptiste)最先指出巴諾書店策略的調(diào)整。他于近期在社交平臺上發(fā)布消息,提醒購書者留意這一現(xiàn)象。
不少分析人士認為,這場改變正在發(fā)生。自詹姆斯·達恩特(James Daunt)接手巴諾書店以來,他的主要目標之一就是將訂購責任下放到各家書店,他認為當?shù)刭I家比紐約更了解自己的書店賣什么書更受讀者的歡迎。在巴諾書店之外,詹姆斯·達恩特也是英國水石書店(Waterstones)集團的負責人,他之前在英國采用這種方法并取得了成功。
書店訂購策略的調(diào)整在作家和出版圈引起了爭議。因為這意味著,那些未登上暢銷書排行榜的中等或邊緣作者的新精裝書可能不會按原來的數(shù)量得到訂購,這些書因此會失去在巴諾書店書架上所需的曝光率。
在接受《出版人周刊》的采訪時,巴諾書店的首席執(zhí)行官詹姆斯·達恩特沒有對細節(jié)發(fā)表評論,但沒有否認已經(jīng)做出了改變,并表示這些改變符合他將權力還給當?shù)厣痰甑睦砟睢K诓稍L中提到,中檔精裝書的退貨率高達80%,他認為這是因為巴諾書店曾長期沒有精心規(guī)劃好書店的布局。
巴諾書店官方網(wǎng)站上發(fā)布的精裝書促銷信息。
詹姆斯·達恩特認為,這項調(diào)整會讓巴諾書店表現(xiàn)得像一個真正的書商,并且以最好的獨立書商的方式行事。“我們并沒有放棄精裝本,而是決心以更多的活力和創(chuàng)意來銷售精裝書,”達恩特說道,“也許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鍛煉品味位。我們必須擁護最好的,而不是簡單地把所有東西都堆積起來,不管書的品質(zhì)如何,并且滿足于只賣掉很少的書。”
參考鏈接:
Daunt Addresses Furor over Middle Grade Fiction Buying Policy
https://www.publishersweekly.com/pw/by-topic/industry-news/bookselling/article/90151-daunt-addresses-furor-over-middle-grade-fiction-buying-policy.html
記者 李永博
編輯 羅東
校對 柳寶慶
段時間,號稱“全球最大的數(shù)字圖書館”Z-Library網(wǎng)站的多個域名遭美國政府查封。與此同時,法國、印度等國家也官方下達了封禁指令,將Z-Library從當?shù)厮阉饕娴慕Y(jié)果列表中移除。該事件一出也引發(fā)中文互聯(lián)網(wǎng)世界嘩然,網(wǎng)友戲稱“道理都懂”,但還是忍不住為這場“亞歷山大圖書館的焚燒”哀嘆,也有保留意見稱,該事件或許仍有轉(zhuǎn)機。
Z-Library原先網(wǎng)站截圖。該網(wǎng)站在下方介紹中自稱為“全球最大的數(shù)字圖書館”。
然而,據(jù)美國司法部最新消息,該網(wǎng)站的兩名創(chuàng)始人已在阿根廷被捕,并面臨“侵犯版權、電匯欺詐及洗錢罪”等多項指控,目前案件仍在審理當中。實際上,在過去二十年左右的時間中,曾相繼出現(xiàn)了一系列“影子圖書館”(Shadow Library,通常指收集了大量享有著作權的書籍,并向公眾免費開放的網(wǎng)站,“影子”也意味著其可能處于不合法的灰色地帶)——Gigapedia、Kolkhoz、Librusec,以及最近的Lib.gen和Sci-Hub,它們多次面臨解散或關閉的結(jié)局,但又一次次借由新的域名重啟。如果這背后當真是黑白分明的版權之爭,為何被貼上“數(shù)字盜版”標簽的這些網(wǎng)站,會在輿論場上一再獲得聲援?
在過去的一個月,Z-Library遭遇封站后,國外社交媒體上也在持續(xù)進行著一場圍繞“數(shù)字版權與知識開放”的大討論。一邊是價格連年高走的資源付費讓讀者叫苦不迭,另一邊是堅持“版權至上”的出版公司不斷發(fā)起維權圍剿,這些同今年四月“中國知網(wǎng)”引發(fā)的風波遙相呼應。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一輪交鋒中,越來越多的創(chuàng)作者從幕后走到臺前,這一次,他們中有不少人站在了宣稱“保護其權益”的出版商對面,質(zhì)疑現(xiàn)有的“版權結(jié)構(gòu)”對作者本人的傷害遠超因“盜版”而失去的利潤。這些聲音再度引發(fā)人們思考,“版權”在實際運作中究竟保護的是誰的權益。
當我們梳理相關爭議會發(fā)現(xiàn),圍繞Z-Library的關停風波中,人們在面對盜版?zhèn)惱淼南嚓P問題時,同時也在與現(xiàn)有合法的出版模式辯論,后者提供給原作者或投稿人的報酬多數(shù)時候十分有限。由此引出的更深的問題在于,知識作為一種可以被精確地無限復制的資源,是否應該受到“絕對所有權”的限制?在當前全球?qū)﹂_放獲取運動的支持呼聲持續(xù)高漲的背景下,法院對Z-Library一案的最終裁定,或?qū)⒊蔀橐粋€具有風向標意義的分水嶺事件。
鐵打的網(wǎng)站,流水的域名:“影子圖書館”的緣起與自我復制
“這注定是一場無法取勝的版權戰(zhàn)爭。”美國月刊《理性》(Reason)雜志認為,根除以Z-Library為代表的這類數(shù)字圖書館幾乎是不可能的,只要人們需要免費信息,現(xiàn)代科技和數(shù)字生態(tài)系統(tǒng)就會提供,最終這一系列行動將以耗時耗力的高昂代價收場。
盡管Z-Library最近一次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2022年6月12日,該網(wǎng)站收錄了超1045萬本書籍和8483萬篇文章,自稱“全球最大的數(shù)字圖書館”,但這一頗為驚人的館藏卻是短短十余年間快速積累的結(jié)果。早在2009年,Z-Library最初作為另一家知名電子書分享平臺Lib.Genesis(創(chuàng)世紀圖書館)的鏡像版出現(xiàn),與Sci-Hub并稱全球知名的三大在線數(shù)據(jù)庫。它們彼此之間形成資源共享,服務器分布在全球多個地區(qū)。據(jù)創(chuàng)建Sci-Hub的哈薩克斯坦神經(jīng)科學家亞歷山德拉·埃爾巴金 (Alexandra Elbakyan)稱,當有人請求一篇文章時,系統(tǒng)會首先檢索Lib.Gen數(shù)據(jù)庫。但如果文章不在那里,系統(tǒng)就會使用捐贈的密碼登錄期刊網(wǎng)站,下載文章,并將其同時提供給請求它的用戶和主數(shù)據(jù)庫。
這樣的互聯(lián)結(jié)構(gòu)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備份數(shù)據(jù)的空間,同時在包含相關數(shù)據(jù)庫的磁盤丟失的情況下,依然能夠繼續(xù)運作。一旦某個域名遭到封禁,一些用戶也能夠快速羅織一個未被阻止的鏈接列表,進而通過另一條數(shù)字路徑將其帶到被禁止的網(wǎng)站。這些層出不窮的鏡像網(wǎng)址就像是神話中的“九頭蛇”,即便官方能夠查封其某個分部,它們也能通過建立新的域名快速重建館藏。
Sci-Hub界面。
值得注意的是,包括Lib.Gen和Sci-Hub在內(nèi),今天的許多影子圖書館幾乎最初都是在俄語環(huán)境中開展業(yè)務。最早的影子圖書館之一lib.ru是由一位俄羅斯學者創(chuàng)建,在過去二十年左右,互聯(lián)網(wǎng)世界相繼出現(xiàn)了一系列“圖書館”——Gigapedia、Kolkhoz、Librusec等,這些館藏文本也以俄語為主,后來才逐漸發(fā)展為包含其他語種的資源庫。而“開放”的傳統(tǒng)來源于“限制”,阿姆斯特丹大學的盜版研究人員巴拉茲-博多(Balázs Bodó)認為,松散的版權法、薄弱的知識產(chǎn)權保護規(guī)則,這些都使得影子圖書館得已在俄羅斯存在并蓬勃發(fā)展。更何況,當?shù)剡€有著世界上最早一批臺式機和數(shù)據(jù)庫。
20世紀90年代之前,蘇聯(lián)大中城市68%以上的家庭會在黑市購買書籍,當?shù)貙W者也常年通過地下出版物規(guī)避政府審查。即便在1991年蘇聯(lián)解體后,審查制度正式結(jié)束,但國家對出版業(yè)的資助也隨之結(jié)束,此前的政治限制被經(jīng)濟限制取代,大規(guī)模失業(yè)、工資下降以及由此導致的可自由支配收入的減少進一步削弱了向以市場為基礎的出版模式的轉(zhuǎn)變。與此同時,俄羅斯本土的版權保護一直比其他地方更為寬松,在簽署《世界版權公約》前,作者去世后15年,其作品就可在俄“免費”使用。
這些都為影子圖書館的不斷重啟蒙上了一層“利他主義”的光暈,它自誕生之初就被視為官方圖書文化和出版商業(yè)模式的對面,假使拋開其對個人信息安全構(gòu)成的潛在風險不談,它的確免費、自下而上且不受審查制約。博多在其另一篇發(fā)表于2020年的研究中,對“影子圖書館”的訪問記錄作了“供給側(cè)分析”,發(fā)現(xiàn)很大一部分下載集中在合法但無法訪問的作品上,“黑市的出現(xiàn),無論是文化、毒品還是武器,始終是一種癥狀,是供需摩擦的警告信號”。當合法可用的東西與需求的東西之間存在重大差異時,“文化黑市”將在這里與既定和公認的“文化中介”競爭,并超越競爭。在這種持續(xù)存在的生存威脅下,商業(yè)模式和機構(gòu)面對“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也不得不亦步亦趨地適應,或是主動進化或是被動出局。
紀錄片《書緣》(2017)劇照。
“別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學術界與創(chuàng)作者的質(zhì)疑聲音
早在Z-Library關停風波前,影子圖書館就已經(jīng)成為大型出版商及期刊的眼中釘。2015 年,美國最大的學術出版商之一愛思唯爾(Elsevier)上訴法庭,試圖關閉其中兩家最受歡迎的圖書館Sci-Hub和Lib.Gen。2017年,美國紐約地方法院裁定Sci-Hub違反美國版權法,判給愛思唯爾1500萬美元的賠償金。2020年,愛思唯爾、美國化學學會(ACS)聯(lián)合美國出版商威利(Wiley)在德里高等法院再次對Sci-Hub提起訴訟,并將其創(chuàng)建者埃爾巴金一并列為被告。在發(fā)起的連番聲討中,他們堅稱影子圖書館不僅給出版商造成經(jīng)濟損失,也危及那些圖書作者與科研人員的利益。
然而,這一說法并未贏得一致支持,至少來自學界的反對聲音由來已久。2015年,包括前文提到的盜版研究員博多在內(nèi),多位學界人士曾聯(lián)名簽署公開信支持影子圖書館,他們在信中直言,上述訴訟案件實則對研究人員而言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以愛思唯爾為例,其每年37%的利潤率與不斷上漲的學費、擴大的學生貸款債務以及兼職教師的微薄的工資形成鮮明對比。愛思唯爾擁有一些最大的學術資料數(shù)據(jù)庫,這些資料的授權價格卻高得離譜,以至于即使是全球北方最富有的大學哈佛大學也曾抱怨“負擔不起”。
哈佛圖書館前任館長羅伯特·達恩頓 (Robert Darnton) 稱:“我們的教師做研究,寫論文,為其他研究人員的論文做評議,在編輯委員會任職,所有這些都是免費的……然后,我們卻要以離譜的價格買回我們的勞動成果。”如果取消“捆綁”訂閱,一篇期刊文章的平均成本一般在30美元左右。此外,僅閱讀摘要部分可能很難知道該研究是否相關。這就迫使學者和學生在知道他們是否真的需要閱讀這篇論文之前,先掏錢。期刊文章的定價使得世界各地的許多學者——以及所有非學者——難以進入其中,從而使其成為特權的象征。
面對這一局面,20世紀90年代初,學界也曾興起一波“開放獲取”(Open Access)的浪潮。支持者的訴求很簡單,因為制作數(shù)字副本的成本幾乎為零,他們呼吁學術文章免費開放,如今使用率頗高的維基百科就是這一構(gòu)想的實踐嘗試。而在開放獲取運動約兩年后,美國的幾所大學紛紛威脅要取消對學術期刊的訂閱,以抗議過高定價。
不過,這一浪潮至今也沒能將影子圖書館帶到陽光之下。《紐約時報》的一篇評論沒有避諱其中的復雜性。一方面,校方的威脅反而導致出版商重新設計商業(yè)模式,最后推出了所謂的“作者付費”,這意味著作者必須向期刊支付在線發(fā)表文章的費用。另一方面,開放獲取的真正障礙其實來自學界內(nèi)部。在現(xiàn)有的考評機制下,學者想要在競爭教席、晉升、終身教職和資助金申請中獲得優(yōu)勢,其所處的環(huán)境會根據(jù)他們發(fā)表的文章來評判。那些享有盛名的期刊,如《細胞》《自然》和《柳葉刀》等,也往往對其內(nèi)容保護得最好,而高校也傾向于通過其在這些期刊發(fā)表文章的數(shù)量標榜學術實力,“真正的罪魁禍首是科學界的領導人——諾貝爾科學家、機構(gòu)負責人、大學校長——他們有能力改變現(xiàn)狀,但從未正視這個問題,部分原因在于,他們也構(gòu)成了系統(tǒng)本身”。
對于那些游離于大學的研究者而言,影子圖書館顯得更為珍稀。印度法學者高塔姆·巴蒂亞(Gautam Bhatia)甚至在其2019年的作品《變革性憲法》(暫譯,The Transformative Constitution)中引用了影子圖書館。他坦言如果沒有Lib.Gen,也就不會有這本書的面世,“在大學的封閉區(qū)域之外做學術,就像嘗試僅憑一只胳膊和一條腿游泳”。
相較于學界研究者而言,圖書作者此前對影子圖書館的抵制情緒相對一致,畢竟作者依靠的并非同行評議和引用,而是不斷上升的銷售數(shù)據(jù)來供給創(chuàng)作的物質(zhì)養(yǎng)分,同時憑借這個數(shù)據(jù)爭取更多的出版機會。不過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不少圖書作者也紛紛表態(tài),對關停影子圖書館持保留意見。出版《變革性憲法》的巴蒂亞同時也是位科幻小說家,他的小說《墻》(暫譯,The Wall)此前可以在Z-Library下載,對此,他調(diào)侃說:“我對那些下載電子圖書的人沒有任何評判,因為你知道,他們畢竟是要花錢的。”
另一部分反對關停影子圖書館的創(chuàng)作者實則出于權衡利弊。美國自由撰稿人艾莉森·魯米特(Alison Rumitt)認為,雖然該網(wǎng)站的存在令她損失了一部分收入,但相比于切斷作品的訪問渠道以及美方因此逮捕個人而言,所謂的“解決方案”遠比問題本身更糟糕。她承認自己也會訪問影子圖書館下載那些已經(jīng)絕版的作品。對于試圖在資本主義機器中謀生的作家而言,單本書售出后分得的利潤太過有限,現(xiàn)有的“版權結(jié)構(gòu)”對作者本人的傷害可能遠超因“盜版”而失去的利潤。魯米特稱,與其以保護作者之名討伐影子圖書館,不如先保證作者能夠得到更加公平的待遇,“這很可能是目前唯一的解決辦法”。
紀錄片《書緣》(2017)劇照。
圍繞“版權”的爭議:數(shù)字盜版?不合理壟斷?
盡管反對關停Z-Library的聲音四起,但影子圖書館本身的確長期存在爭議。來自美國知識產(chǎn)權注冊處的賈斯丁·斯賓塞(Justin Spence)稱,以Sci-Hub為代表的影子圖書館是在宣揚“盜版”的正當性,它傳遞了一個錯誤的觀念,即“任何知識都應該是免費的”,然而學術生產(chǎn)與交流的動力其實十分復雜,這套“利他主義”的構(gòu)想模糊了其中的成本。斯賓塞承認每個人都能以合理的價格獲得知識成果本身十分重要,但不應該將其推到極致,以至于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所有手段都可以接受。
那么,影子圖書館究竟是否涉及“盜版”侵權?在《影子圖書館:侵犯版權還是公共利益?》一文中,卡維亞·賈(Kavya Jha)對比了2016年發(fā)生在印度的“德里大學復印案”。牛津大學出版社曾聯(lián)合多家機構(gòu)起訴德里校內(nèi)復印店侵犯其版權,被告辯解稱,影印資料被用于教學參考,只有一小部分書籍被復制,并未影響原告書籍市場。最終,法院判定被告勝訴,依據(jù)是“在出于教育目的正當合理的范圍內(nèi),使用受版權保護的作品屬于合理使用”。不過,稍有不同的是,在Z-Library為代表的案件中,影子圖書館無法證明其提供的材料并未用于商業(yè)研究。
《影子圖書館》(Joe Karaganis著),該書研究和比較世界各地知識分享的方式和現(xiàn)狀。
與此同時,影子圖書館涉及的另一個問題是“營利”判定。卡維亞·賈指出,大多數(shù)盜版網(wǎng)站的目的不是提供免費內(nèi)容,而是賺錢。然而,影子圖書館并非以營利為目的運作。為反駁這一點,出版方聲稱這些網(wǎng)站曾接受過高額捐款,這足以顯示其營利動機。但是否能夠?qū)⑸虡I(yè)動機等同于接受捐贈其實也有待商榷,更何況,其中并非所有資源都受到版權保護。
而在“盜版”界定之爭以外,影子圖書館仍在一次次重啟,這之中的癥結(jié)其實在于資源的可及性,或者說知識本身的階級性。正如前文統(tǒng)計,在影子圖書館的使用記錄中,很大一部分下載集中在那些合法但無法訪問的作品上。這種“無法訪問”部分出于資源的不均衡,偏遠地區(qū)“很難在當?shù)貢曩I到需要的書籍,即便能遠程買到,也需要等幾個月才能收到”,又或者是“絕版資料”。同時,邁阿密大學法學院知識產(chǎn)權教授維維克·賈亞拉姆(Vivek Jayaram)指出,過高的準入價格也引起質(zhì)疑——“信息不應僅限于那些有足夠特權的人才能負擔得起”。
相關爭論也逐漸上升為對“版權”本身的質(zhì)疑。美國自由主義律師斯蒂芬·金塞拉(Stephan Kinsella)甚至直言,版權是政府立法授予的不合理壟斷。不同于具有競爭性和排他性的“稀缺實物”,文字或思想可以被精確地無限復制,應該屬于公共物品范疇。更何況,大部分時候“版權”所維護的也并非創(chuàng)作者的利益,而是將出版商變成了他人“財產(chǎn)”的部分所有者。2021年,總部位于荷蘭的愛思唯爾的出版部門報告利潤約為11億美元,收入為30億美元。而據(jù)中國知網(wǎng)的財報顯示,其2021年凈利潤1.94億元,毛利率高達53.35%,這一數(shù)據(jù)自2005以來最高時一度達到72%,而這之中作者本人分得的收益微乎其微。
同方知網(wǎng)2021年財報截圖。(資料來自同方股份財報)
另外《理性》雜志評論則稱,從功利主義角度看,版權的規(guī)定原是為了“促進科學和實用藝術的進步”,但實際上關閉“影子圖書館”弊大于利,因為后者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研究。正如《柳葉刀》在2016年的一封公開信所言,此類網(wǎng)站可能對秘魯?shù)鹊氐尼t(yī)生大有裨益,那里很少有醫(yī)生能夠訪問“他們需要的文件和信息,以照顧越來越多病情多樣的患者”。而在新冠大流行期間,此類論點變得更加有力。
這些都使得Z-Library一案的最終裁定備受關注。正如卡維亞·賈所言,在當前全球?qū)﹂_放獲取運動的支持呼聲持續(xù)高漲的背景下,法院每一次對此類案件的判定都可能成為一個具有風向標意義的分水嶺事件。回到“德里影印案”,法院判決中的闡釋或許至今仍然值得思考:“版權,特別是文字作品的版權,并非一種不可避免的、神圣的或自然的權利、賦予作者對其創(chuàng)作的絕對所有權……版權的目的是促進而不是阻礙知識的獲取。它的目的是激勵作者和發(fā)明者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最終,以造福公眾。”
參考鏈接:
1. Z-Library shutdown leaves users scrambling to find alternatives
https://huntnewsnu.com/69818/lifestyle/z-library-shutdown-leaves-users-scrambling-to-find-alternatives/
2. Z-library banned, students in a frenzy
https://www.thedailystar.net/daily-star-books/news/z-library-banned-students-frenzy-3162551
3. A shadow library ban pits publishers against free information activists
https://www.thehindu.com/sci-tech/technology/a-shadow-library-ban-pits-publishers-against-free-information-activists/article65889736.ece
4. You Can't Stop Pirate Libraries
https://reason.com/2022/07/24/you-cant-stop-pirate-libraries/
5. “Free Libraries for the free people”: How mass-literature “shadow” libraries circumvent digital barriers and redefine legality in contemporary Russia.
https://firstmonday.org/ojs/index.php/fm/article/download/11715/10136?inline=1#author
6. Why the Big Shadow Libraries Are Russian
https://piracy.americanassembly.org/the-russian-art-of-the-shadow-library/
7. In defence of Z-Library and book piracy
https://www.dazeddigital.com/life-culture/article/57545/1/in-defence-of-piracy-and-z-library-shut-down-alison-rumfitt-writer-author
8. Should All Research Papers Be Free?
https://www.nytimes.com/2016/03/13/opinion/sunday/should-all-research-papers-be-free.html
9. Shadow Libraries: Copyright Infringement or Public Interest?
https://metacept.com/shadow-libraries-copyright-infringement-or-public-interest/
作者/申璐
編輯/李永博
校對/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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