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人燒紙為什么要現(xiàn)在地上畫個圓圈?為什么又有人說要花十字，那到底燒紙畫十字還是圓圈呢?下面就來具體了解下吧。

燒紙畫十字還是圓圈

根據(jù)道家的說法，如果給男的燒紙，先在地上畫個十字;給女的燒紙，在地上先畫個圓圈，然后將包袱放在十字或圓圈的中間點火焚化。

所畫的十字要東、西、南、北橫平豎直。所畫的圓圈，留個缺口，朝著西南方向，此是取意于“九幽”之說。所謂“九幽”是說大地的中央及八方，地下有九處幽暗晦冥的所在，是地府鬼魂的世界。給男鬼燒紙時所畫的十字，南方指向“幽陰”;北方指向“幽酆”;東方指向“幽冥”;

西方指向“幽夜”;其四角東南方為“幽冶”;西南為“幽關(guān)”;東北方為“幽都”;西北方為“幽府”;十字的中央為“幽獄”。畫十字的意義是不論亡人在何處都可以收到這份冥資。而給女鬼燒紙時所畫的圓圈，其缺口向西南，指向“幽關(guān)”，即所謂“鬼門關(guān)”，因為魂皆在“關(guān)”內(nèi)，故將冥資送入此“關(guān)”。把包袱放在“十字”之上或圈內(nèi)還可以防止其它孤魂野鬼來搶。

同時，還要留出幾張散紙錢，放在“十”字或圈外焚化，謂之“打發(fā)外崇”。早年，講究的家主另糊一個小包袱，是給“當(dāng)方土地爺”的，上書“土地酒資五錠”，亦放于圈外焚化。最后，將上供用的那碗清茶一潑，即告禮成。祭祀不滿三年新喪燒包袱時有大聲嚎哭的，尤其是婦女拉著長腔，有詞有句地哭訴。

往天堂的匯款

李付春|文（微信lifuchun1129）

清明節(jié)到了，我要回家給爺爺奶奶上墳，還要給姥姥去送紙。

按農(nóng)村的封建說法，這叫有香火，指后繼有人，沒有絕戶。按說這應(yīng)該是他們子女的事兒，不該輪著我。前些年，父親外出做工，提前幾天就告訴我別忘了給爺爺奶奶燒紙?zhí)韷灒粙寢屝叛龌浇蹋蝗ソo姥姥上墳，可沒有忘記提醒我這件事，早晨吃飯時就囑咐我快清明節(jié)了。

太陽落山不久，當(dāng)我出現(xiàn)在爺爺奶奶的墳前，往四周看去，到處是星火點點。我擺上供果，點燃火紙，口中念念有詞，虔誠地跪在墳?zāi)骨翱牧巳齻€頭，這只是完成了一半的活兒，接下來應(yīng)該是給爺爺奶奶維修房屋，那就是給墳上添些土，有事忘了帶鐵鍬去，只好用雙手捧上幾捧黃土，灑在墳塋上方，就算完成了今天的功課。

我回來的路上，看見路邊停放著許多從城里來的轎車，顯然他們都是專程來家給逝去的老人上墳的。當(dāng)我回到村邊時，發(fā)現(xiàn)有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在村外的十字路口劃了一個圓圈，在圈里點燃火紙，跪沖著北邊的方向，老淚縱橫。問過后我才知道，前些年她有個女兒尚未婚配，客死他鄉(xiāng)，每年的這個時候，她都要給女兒送點“零花錢”。

祭奠逝去的老人，有多種方式，這也許是最普通常見的一種吧！這種大眾化的祭奠方式一年里一般有三次：除清明節(jié)、十月一以外再就是祭日。誰都知道這是一種封建迷信，逝去的人早已成了一把骨灰，怎么能會接收到兒女們送來的錢物？他們能否接到兒女給他們送來的“添香”？答案當(dāng)然是否定的，可是，人們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祭奠他們，紀念他們，這應(yīng)是對他們一種懷念。

在農(nóng)村曾經(jīng)聽說過一個這樣的故事：那是秋耕時節(jié)，有戶人家的男人在外面打工沒有回來，家里的那幾畝地讓妻子一人在家就能完成了。可是，秋種剛剛結(jié)束，他卻突然回來了，還沒有放下行李，妻子問他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他說連續(xù)兩次做夢，夢見逝去的父親喊他去給泥補房子，他父親生前住的是土坯結(jié)構(gòu)的房子，房頂上沒有瓦，每年都要往屋頂上蓋一層泥。夢中的父親對他說他那房子透風(fēng)漏雨，和他媽媽都睡不安生。他把行李放院子里沒進屋拿起一把鐵鍬就沖父母的墳?zāi)沟厝チ恕９唬侠瓩C耕地時耕出的磚頭和朽木還在，顯然是父母過世時埋得淺，原來被大大的墳頭蓋著，現(xiàn)在這塊地分給別人家種了，墳頭較以前小多了，這家責(zé)任田的主人，在耕地驚動著地下的老人了，也不知道拖拉機手有沒有做噩夢。

再說逝去的老人入土為安之時，為啥不把棺材深埋？這可是有說法的，那是棺材在地面以上露著，上面堆積上挖出來的土，還有大戶人家會用馬車從別處拉土，把墳頭堆積得很大很大，棺材在地平面以上意思指這是出“官”，露財，說明這家的后人能夠做官發(fā)財。這就像以前結(jié)婚的花轎半路上遇到出殯的，這不是晦氣，是結(jié)婚的夫妻有官（棺）運。

傳說中逝去的老人在天有靈，只要按時孝敬他們，他們就會在陰曹地府保佑兒女平安，因此在上墳燒紙后要把想說的話給老人們講。據(jù)說這個時候他們都能聽得很清楚，把一家人這段時間的變化給他們匯報一下，很靈驗的。所以說，家中子孫在洞房花燭和金榜題名時都會提前來到老人墳上焚紙燒香告訴那些先人們。

同樣是送紙錢，好多地方的風(fēng)俗是不一樣的。就連我們山東各地也就有所不同，魯北是把火紙焚燒，魯南則是把火紙壓墳頭，還有的買來“金元寶”“汽車”“洋房”“電腦”和“手機”等等，把老人原來沒享受到的，統(tǒng)統(tǒng)給“補”上，相同的都是擺設(shè)供果。說法也各不相同，魯北人說，不焚燒，死去的人怎么會收到？只有焚燒后，那火紙才會變成錢，才能供陰間里的仙人所用。魯南人可能是擔(dān)心山林著火，都把火紙用一塊坷垃壓在墳頭。現(xiàn)在都在倡導(dǎo)文明祭掃，買束鮮花或者花籃擺放墳前，把火紙壓墳頭好一些，起碼不會引起火災(zāi).

我們老李家族還有一幫人，在解放前夕，闖關(guān)東去了東北，他們依舊延續(xù)著山東老家的傳統(tǒng)習(xí)慣，每年三次給逝去的老人燒紙祭奠。他們的祭奠方式很特別，有時提前把錢寄回來家，給自己家的子侄們，為他們請香焚紙代勞。這個錢一定是“專款專用”，一部分買火紙焚燒，一部分用來買供果。也有時圖個省事兒，沖著老家的方向，就在東北出了城找個空地兒，把祭奠就完成了。他們說，老人去世后為仙成神了，在哪里都能收到。其實，這不重要，能夠通過這種儀式來祭奠老人，寄托哀思，起碼是沒忘記了逝去的親人們。

還有一種祭奠方式很特別：他們用火紙折疊一個信封，信封上分別寫下逝去老人家鄉(xiāng)的地址、姓名，還畫上一枚郵票，甚至連郵政編碼也寫上，然后到集市上買些大額的冥幣，裝在信封里，然后和那些火紙一塊焚燒。等到煙火熄滅，就意味著那些給天堂的匯款上路了，但是，他們永遠也收不到回執(z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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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無論是按照現(xiàn)在的認識將其視為中華先民精神世界的一部分，還是視作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神祇在中華的土地上都可以說是無處不在又無微不至。從依然保存至今的一部分民間信俗當(dāng)中，也許能窺見有關(guān)中國人精神世界發(fā)展、演化的繪卷，也許還能觸摸到其中埋藏著的一套、甚至多套解碼傳統(tǒng)社會組織形態(tài)的密碼。

云影山光間隱隱灼灼的神祇與信俗，與正在漸漸忘記他們的我們，共同耕耘過中華的歷史，也仍在繼續(xù)共同耕耘著這片大地。

在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土地與神祇”專題報道中，記者走進田野，穿越街巷，觀察信俗、描摹儀軌，嘗試發(fā)現(xiàn)日漸式微的民間信俗曾經(jīng)怎樣影響過我們祖先的歷史、如何介入人們的日常生活與社會組織，以及在現(xiàn)代化的進程中，又面臨著怎樣的轉(zhuǎn)型與改造。

“土地與神祇”專題自2019末啟動，將呈現(xiàn)開放的形式，除了澎湃新聞記者的現(xiàn)場報道，也將約請一部分相關(guān)學(xué)人撰稿。

在這篇報道中，我們試圖通過對某位土家族老人喪葬儀式歷史現(xiàn)場的還原，較為深入地呈現(xiàn)土家族特殊的喪葬風(fēng)俗與生死觀。

據(jù)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統(tǒng)計，土家族的數(shù)量為835.39萬人，占全國少數(shù)民族人口的7.34%，僅次于壯、回、滿、維吾爾、苗、彝族，在全國各民族中排第八位。土家族主要居住在云貴高原東端余脈的大婁山、武陵山及大巴山等地區(qū)。作為湖北省宜昌市所轄自治縣，長陽土家族自治縣位于鄂西南山區(qū)、長江和清江中下游。長期以來，該縣都在民間流傳著喪事歌舞，被稱作“長陽土家跳喪”。

根據(jù)長陽縣委縣政府2004年7月15日組織的田野調(diào)查，五峰付家堰等鄰近長陽的地區(qū)也存在跳喪，只是舞段沒有長陽的完整，歌詞內(nèi)容不及長陽的豐富，叫鼓也不如長陽的富于“野性美”。長陽縣各鄉(xiāng)鎮(zhèn)都有人會跳喪，最為盛行的，則是榔坪鎮(zhèn)、資丘鎮(zhèn)、漁峽口鎮(zhèn)、都鎮(zhèn)灣鎮(zhèn)、火燒坪鄉(xiāng)五個鄉(xiāng)鎮(zhèn)。

這篇報道，就圍繞著2004年7月26日長陽資丘鎮(zhèn)天河坪村六組覃自貴老人的一次喪事展開。通過對這一喪葬歷史現(xiàn)場的追述與還原，我們可以從中窺見，跳喪這一習(xí)俗在土家族自治區(qū)的社區(qū)生活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又體現(xiàn)著怎樣的生死觀。

跳喪的不同類型

跳喪又名“跳喪鼓”“打喪鼓”。與舉室悲戚、痛哭哀嚎的漢族喪葬儀式相比，跳喪要歡騰得多。土家喪葬儀式的意旨可用一句話來概括：“高高興興辦喪事，歡歡喜喜送亡人。”也正因如此，只有”走順頭路“——即壽終正寢——的人才有享受跳喪的資格。如果父母尚且在世，而本人先父母而去，除非已有兒女可以抱“靈牌子”，否則是不能跳喪的。

大體來說，跳喪可分為三種類型。一是最為普遍的“打喪鼓”：老人在家亡故，或者在外離世，遺體被抬回入殮，村民為之跳喪。二是“打空喪”：老人在外亡故，遺體難以運回，或因天氣等各種原因必須下葬，就設(shè)靈堂而無壽木，眾人仍然為亡者跳喪，歌舞環(huán)節(jié)與熱鬧情緒絲毫不減。三是“打活喪”：這種類型較為少見，健在的老人想要體驗死后眾人相幫的熱鬧場面，會主動邀請村民前來跳喪，或者將壽辰與跳喪同時舉辦，意在添福增壽。

覃自貴老人身后的喪葬儀式，某種程度上還保留著古老、淳樸的民風(fēng)民俗。長陽許多地方的抬喪已經(jīng)專業(yè)化了，由名為“八大金剛”（即抬棺到墓地的八個人）的班子來完成，而覃自貴的抬喪則是“螞蟻上樹”，上坡下嶺任何人都可以搭一把手，村里的年輕男性也自發(fā)自愿地前來幫忙，他們在執(zhí)事單上并無分工，也沒有指定，即使平時彼此存在矛盾，到了這個時候，仍然會一起協(xié)助舉辦喪事。正應(yīng)了一句土家俗語所說，“人死眾家喪，大家來幫忙”。

整個喪葬儀式的程序嚴格而縝密。在老人彌留之際，家人就已通知各方親友來看老人最后一眼、說最后一句話。老人“落氣”（即停止呼吸）之后，全家人馬上燒“落氣紙”（這被視作給亡者的第一筆“錢”），用“三眼銃”放三響“落氣銃”，頭兩響放完之后，第三響間隔一到兩分鐘，以告知鄉(xiāng)鄰已經(jīng)“老”了人，請他們來幫忙。鄉(xiāng)鄰趕來之時，只要在院外放一掛鞭炮，孝子很快就會出來迎接。無論場院內(nèi)有水無水，有無雞牛糞便，孝子都會就地下跪，以示真誠地接待客人。來客則一邊扶起孝子，一邊說：“恭喜你盡了忠孝！”

為了操辦覃自貴老人的喪事，家人請來經(jīng)驗極為豐富的“都管先生”（又稱“知客先生”，即喪事主持人）羅宜國。對喪葬儀式流程，羅宜國做了詳盡介紹。從中不難發(fā)現(xiàn)，整個儀式都透露著濃厚的民間信仰意味，體現(xiàn)出生者對亡者的告慰、對后代的祝福。

亡者吃得飽，后人得安康

在收斂遺體之時，有許多需要注意的事項。為亡者穿衣戴帽的，是專門請來的兩名兒女雙全、夫妻雙全的老年男子。為亡者準備的衣服均為紅白藍淺色，不能有斜紋出現(xiàn)，傳說若是穿上斜紋衣服，亡者會走岔路；金屬扣子也不能要，都是手工打的布扣，傳說亡者衣服上若有金屬扣子，后人會六根不全、臉上起泡。上衣共穿四件，第二件須穿紅色上衣，傳說這樣見到閻王時才會順利。亡者身上系五色麻腰線，黑、藍色代表著死，紅、白、黃色象征著生，數(shù)量依照亡者年歲來安排，因而又叫歲線；左手提“盤纏錢口袋”，錢袋掛于麻腰線上，用一尺二寸長的紅布縫成，里面裝著落氣紙燒成的灰，這是亡者前往地府的“盤纏錢”；右手提“打狗粑”，家境好的用副食，三刀分七塊，家境差的可以用洋芋，三刀分七塊，傳說亡者去往地府的路上惡狗成群，“打狗粑”就是專門用來打狗的。

亡者入柩之前與之后的準備，也有許多耐人尋味的細節(jié)。覃自貴老人的棺木用的是杉樹，根據(jù)長陽當(dāng)?shù)仫L(fēng)俗，棺木一般用花梨樹，不能用核桃樹，傳說用后出小偷，也不能用椿樹，因為椿樹是樹王。棺木內(nèi)放的三角形羊角枕填裝著柏樹枝葉，柏樹被土家人稱為“千年樹”，傳說喜吃人腦和心肝的魅鬼害怕柏樹，用上這樣的枕頭，可以驅(qū)除魅鬼。入柩之后需要插“歲竹簽”，在兩尺七寸的竹筒內(nèi)，插入象征亡者歲數(shù)的七十五根竹簽，整個竹筒與竹簽用一根竹子做成，簽上繞有白紙糊成的花，在土家信仰之中，竹子由小到大逐歲增多，象征著子孫千千萬萬。在棺木下方，還要點上正對亡者頭部的“長明燈”，目的在于將亡者通往地府的路照得更亮堂些。

而 “撒祿米”這個環(huán)節(jié)，則帶有鮮明的道教信仰色彩。在出殯路上，都管用手提著高粱米，一面往外撒米，一面口中念念有詞：

“白米撒一撒，子子孫孫在發(fā)芽。”

“白米拋一拋，子子孫孫代代高。”

“站龍頭，當(dāng)天子，站龍尾，出霸王，站龍腰，打黃傘，坐八轎，子子孫孫戴紗帽。”

孝子、孝孫則爭相去接都管撒下的祿米，依照土家風(fēng)俗，誰接到的祿米多，誰的福氣就好。這些祿米回去之后要煮成稀飯，孝子、孝孫必須一頓吃完，外人是不能吃的，據(jù)說只有這樣，后人才會有飯吃。而在“亡者為大”的觀念主導(dǎo)下，土家族的人們樸素地認為，只有亡者吃飯了，來的客人才能開席。入柩之后，都管指揮吹打樂班子給亡者“開咽喉”，也即給亡者開第一頓飯。他用一個升子裝上半升高粱，插上靈牌，并插三炷香，再在靈位下面放一個給孝子燒紙用的瓷盆，高喊：“各位孝子前來奠酒，請亡者吃第一頓飯，三伸九叩。”這一儀式體現(xiàn)的心愿是：祝亡者在路上吃得飽、走得順，后人得安康。

跳喪：上半夜嚴肅，下半夜詼諧

整個喪葬儀式的重點，無疑是跳喪。等到天黑以后，一眾孝子奠酒完畢，都管高呼“喪鼓開場”，整個跳喪儀式拉開序幕。

先由一人掌鼓并領(lǐng)唱：“請出來，請出來，請出一對歌師來。”兩名男性緊接著便和唱起舞。通常以男子雙人舞為主，到了高潮時，人數(shù)則會大大增加：有四人舞，按逆時針方向依次對跳穿插、交換位置；也有多人共舞，由若干跳喪者在靈位前圍成圓圈，每個人邊舞邊沿逆時針方向移動。

長陽土家族自治縣資丘鎮(zhèn)天河坪村靈堂前跳喪（攝影：長陽土家族自治縣民族民間傳統(tǒng)文化保護中心）

在跳喪現(xiàn)場，掌鼓歌師、舞蹈者與圍觀者的角色，是可以互換的。圍觀者若有人想打鼓唱歌，不會征求掌鼓歌師的允許，而是直接上場，搶過歌師手中的鼓槌，邊打邊唱：“我來換來我來換，我換歌師旁邊歇。”掌鼓歌師隨即下場，成為圍觀者。舞蹈者的替換更是靈活，任何想跳的人可以隨時上場，既可單個更換，也可成對更換。掌鼓歌師與舞蹈者還可以主動請求換人：“把人接來把人接，掌鼓歌師需要歇”；“把人換來把人換，跳喪師博流大汗”。圍觀者聽到請求之后，會自覺地接唱接跳。按照土家傳統(tǒng)演唱習(xí)慣，喪歌分為“排”和“串”，十首為一排，十排為一串。唱喪歌的時候，掌故歌師常常會向場下的圍觀者發(fā)起挑戰(zhàn)：“會唱歌的唱十排，你是歌手上場來。”一個歌師若是肚子里沒有幾十、上百串歌的本錢，是上不了陣、登不了臺的。

喪家的孝子不能參加跳喪，而是要在場上向歌師、舞蹈者和圍觀客人裝煙、篩茶，向靈位磕頭。掌鼓歌師和舞蹈者會用“逗鬧”的辦法，促使孝子哭喪：“喪鼓打到這時候，沒見孝子來磕頭”；“喪鼓打到這情景，沒聽孝子哭一聲，你哭不出來我告訴你哭，你哀不好來我告訴你哀，鼻子一聳嘴一歪，眼睛兩眨就出來”。一旦唱到此時，孝子必來哭喪，使哭聲與歌舞聲混為一體。

跳喪的歌詞內(nèi)容十分豐富，涉及生活及自然的方方面面，例如：

“觀音胡子生得紅，

師傅騎馬我騎龍。

師傅騎馬沿山跑，

我騎龍水上漂。

沿山跑，水上漂，

師傅沒得徒弟高。”

又如：

“打不起豆腐送不起情，

這個號子要改節(jié)，

改節(jié)要唱十二月。

正月里來雪花開，

二月里來花正開。

三月清明吊白紙，

四月秧苗送您來。

五月龍船拖下水，

六月汗衫繞風(fēng)來。

七月有個云南會，

八月黃雀朝南飛。

九月有個重陽九，

十月秧苗少人栽。

冬月雪花飄飄下，

臘月凌冰打不開。”

有的名為 “顛倒歌”的歌詞，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諷刺，例如：

“好笑好笑真好笑，

花椒樹上結(jié)胡椒，

李子樹上結(jié)櫻桃，

兔子下山把人咬，

黃狗子嚇死金錢豹。”

一般來說，跳喪的上半夜，歌詞偏于嚴肅，動作也遵循套路，進入下半夜，到了夜深人困之時，各種詼諧調(diào)笑、動作自由的“葷歌”（即情歌）就應(yīng)時出現(xiàn)，逗得舞蹈者、圍觀者捧腹大笑，孝子也會停止哭喪而在旁觀聽。這些葷歌的內(nèi)容是樸實的，情感是熾烈的，例如：

“挨姐坐來對姐說，

問姐許我不許我。

你若許我早點許，

你若不許早點說，

好讓小郎找別個。”

又如：

“姐兒住在三岔溪，

相交情哥是駕船的。

聽見河中櫓號子響，

姐在房中嘆長氣，

情哥做的是苦生意。”

再如：

“遠望姐兒對門來，

胸對胸來懷對懷。

胸對胸來親個嘴，

懷對懷來紅臉腮。

親個嘴，紅臉腮，

快些，快些，怕人來。”

演唱的方式，既有“文唱”，也有“武唱”。所謂“文唱”，一般是在跳喪的開始階段，兩人先一起編好歌詞，唱時一問一答、互相配合。而“武唱”則一般由年輕人來表演，問答歌詞隨編隨唱，海闊天空提問，挖空心思巧答，講究的是禮貌得體、見機行事，勝了，唱詞不傷人，但也不輕易放過壓制對方的機會。例如：

“小哥今日到歌場，

怎不事先對我講。

小哥喉疼唱不好，

有病之人莫勉強。”

如果對歌時一方輸了，或者鏖戰(zhàn)一番，認識到對方的實力有多強，便馬上改口：

“走遍山川與海洋，

今日碰上好歌郎。

請喝一杯女兒紅，

不要慌來不要忙。

請喝一杯包谷酒，

把你請到上席上。”

雙方就此停止對歌，轉(zhuǎn)而喝茶，并互相恭維一番。如果輸者不認輸，贏者還要唱，最后甚至?xí)霈F(xiàn)“拜師”之局。

這樣的過程一直持續(xù)到黎明，跳喪進入尾聲，大炮手放“省身炮”，嗩吶聲響，鼓樂齊鳴。一眾孝子向跳喪的人磕頭敬謝，鼓師開唱“剎鼓歌”：

“收在鼓上，等不到天亮，

各位歌師回家鄉(xiāng)。

上坡下嶺都要停當(dāng)，

門大好出喪，屋大好停喪。

千年死一個，萬年死一雙，

代代不死少年郎。

鼓棰一對，榮華富貴，

鼓棰一雙，金玉滿堂。”

隨著激昂的鼓聲，歌師將鼓棰用力甩到屋外，意味著跳喪正式結(jié)束。

喪葬的飲食和建筑

覃自貴老人的喪事，用以款待客人的是毛肚火鍋，連火鍋在內(nèi)一共十二盤菜。事實上，按照土家風(fēng)俗，無論紅事白事，飲食安排都是“十碗八扣金包銀”，堪稱土家飲食文化的代表。隨著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十碗八扣金包銀”不再時興，因為“十碗八扣”的做法太過復(fù)雜，而“金包銀”仍然受到歡迎。

所謂“十碗八扣”，即一碗頭子，二碗筍子，三碗雞子，四碗魚，五碗蒸砸，六碗羊肉，七碗圓子（即丸子），八碗肚子，九碗正肉，十碗湯。頭子即肉糕，墊菜為粉條、黃花和木耳。如有海參、游魚，筍子便成為墊菜。魚的墊菜為蓮米、花生等。蒸砸的墊菜為洋芋、南瓜等。羊肉的墊菜為豆腐，圓子或以豆腐、或以瘦肉做成。肚子的墊菜為豆芽、黃瓜等。正肉的墊菜為豆絲，肉皮必須走油，并加紅糖，使皮拋松。湯或為蝦子，或為肉絲，第一碗和十碗是不“扣”的，其余八碗均“扣”。所謂“扣”，是用專門做的圓、深且光滑的“扣碗”，在碗內(nèi)涂上油，將各主菜鋪滿碗內(nèi)，再放進木制的格子猛蒸，蒸好以后，各碗以蓮花碗反扣，再倒過來，旋轉(zhuǎn)并去掉扣碗，每碗上放一塊以胡蘿卜切成的花瓣，依次上席。至于“金包銀”，鄂西土家族中有“金建始、銀利川”的說法，意為建始出苞谷、利川出大米，這兩種主糧混合做成的飯叫做“金包銀”，要求包得均勻，做到顆粒分明，色澤金黃，火候要好，一氣蒸熟。

長陽博物館進行第三次文物普查時，在漁峽口鎮(zhèn)沿坪村發(fā)現(xiàn)的吞口（鮑鯨鯨《鄂西地區(qū)土家族民間美術(shù)田野調(diào)查報告》）

根據(jù)都管羅宜國的介紹，覃自貴老人的住房，是最能體現(xiàn)土家族的白虎崇拜的。覃自貴老人住的是土家獨特的“吞口屋”——土家人向來稱虎為“吞口”，從命名上看，白虎崇拜的意味已很明顯。而從住房的式樣看，吞口屋正面正中設(shè)有一個“臥槽”，類似變形的長方虎口，左右兩扇窗子，類似變形的虎眼，而屋口的數(shù)步臺階類似虎的下顎，有的住戶還在臥槽的屋面上，用青瓦摻紅瓦、茅草摻杉皮等不同色彩，蓋出象征老虎額上皺紋的三橫圖樣。而屋脊兩端蹺起，則類似虎耳。不僅如此，在堂屋的大門上方，還要掛一塊“吞口”牌子，上面畫一個彩色的虎頭，凡建在溪溝邊的房子，或是門前有“兇山惡水”的房子，大門上多半掛有吞口牌子。羅宜國說：“吞口屋就是為日后有事寬敞一些，例如覃自貴過世了，就是一個打喪鼓的‘大舞臺’，堂屋、階檐和稻場上搭的席棚連成一片，便于打喪鼓的人活動寬敞一些。”

做生齋、打活喪

上文所述覃自貴老人的喪事，可謂典型的土家喪葬儀式。據(jù)長陽縣委工作人員反映，他們進行田野調(diào)查的其他土家喪葬儀式，與覃自貴老人幾乎一致，甚至參與者也有重合之處。而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長陽資丘鎮(zhèn)另一位老人覃自成曾將“跳喪”和“拜壽”相結(jié)合，是如今已較罕見的“打活喪”。

覃自成老人深受道教文化影響，曾聽一位道士推算，說他不能活過六十歲，于是，到了六十歲生日那天，依然健在的他做了一次“生齋”，邀請遠近鄉(xiāng)親前來，邊跳喪，邊做壽。當(dāng)時的情形非常熱鬧：鄉(xiāng)親們進得堂屋，先燒紙、磕頭，向壽星問安。堂屋中間擺放著一具外層涂成黑色的紙糊“棺材”，“棺材”前的方桌上擺著老人的畫像，上方一排排掛著鄉(xiāng)親們?yōu)椤八勒摺彼蛠淼母魃泪ぃ渖线€肅然寫著“奠”字。入夜之后，跳喪開始，鼓者唱，跳者和，歌師與舞者唱跳正歡的時候，“亡者”兼壽星覃自成老人一躍進場，與大家一齊跳起喪來。等到午夜，都管高喊一聲“祝壽開始”，鞭炮與三眼銃同時響起，接著，由兩只長號引路，鼓樂班子緊隨，來客們舉著祭幛，排成一路，“孝子”磕頭尾隨，開始“游喪”。“游喪”隊伍沿稻場轉(zhuǎn)圈時，四個土家漢子先將來客坐過的椅凳拼成一個“死”字，一會兒又搬動椅凳，將“死”字拼成“生”字。最后，由四個幫忙的人抬著“棺材”來到一塊荒崗，“孝子”們紛紛下跪，都管一邊劃燃手中火柴，燒掉紙棺和茅草人，一邊口中念道：死魂已經(jīng)超度，替死還生，后福齊天。

在這個過程當(dāng)中，娛神、娛人與自娛的目的得到高度統(tǒng)一。背后體現(xiàn)出的，正是土家人豁達的生死觀。

“除了死字無大災(zāi)”

土家跳喪可謂源遠流長。據(jù)《隋書·地理志》記載：“南郡、夷陵……清江諸郡多雜蠻左”，“其左人則又不同，無哀服，不復(fù)魄。始死，置尸館舍，鄰里少年，各持弓箭，繞尸而歌，以扣弓箭為節(jié)，其歌詞說平生之樂事，以至終卒，大抵亦猶今之挽歌也”。早在一千多年前的魏晉南北朝時期，淳樸的土家族先民就以“繞尸而歌，以扣弓箭為節(jié)”的形式，展現(xiàn)出面對死亡哀而不傷的態(tài)度。降至明清，地方史志中關(guān)于跳喪的記載更為完備。如清朝《巴東縣志》記載：“舊俗，歿之日，其家置酒食，邀親友，鳴金伐鼓，歌舞達旦，或一夕或三五夕。”又如清朝《長陽縣志》記載：“臨葬夜，諸客群擠喪次，擂大鼓歌曲，或一唱眾和，或問答古今，皆稗官演義語，謂之‘打喪鼓’、唱‘孝歌’。”誠如《土家風(fēng)俗志》作者楊昌鑫先生所說，“有什么樣的‘生死觀’就有什么樣的‘喪葬’儀典”。歡喜、熱鬧的跳喪，正是土家“除了死字無大災(zāi)”的生死觀最為生動、真實的寫照。

具體到長陽縣境內(nèi)，2004年進行田野調(diào)查之時，盛行的跳喪舞段共有二十余種，各鄉(xiāng)鎮(zhèn)會跳喪的總?cè)藬?shù)為2600人，具有代表性的跳喪藝人有1214人，而曾在湖北省跳喪舞比賽中獲得第一名的資丘鎮(zhèn)，各村都有人會跳喪，是長陽縣跳喪舞的重點分布地區(qū)，跳喪人員年齡大的有七十六歲，小的只有十二歲。

時至今日，由于時代的發(fā)展，跳喪的習(xí)俗已有許多應(yīng)時從簡之處。孝子不再披麻戴孝，跳喪者的衣著打扮，原為頭戴土家族白色頭巾，身著敞胸布背心或白色坎肩，腰系粗布帶，下穿青布便褲和青布鞋，如今的服飾則色彩、式樣各不相同，甚或赤膊上陣者也不在少數(shù)。而伴隨人們生活節(jié)奏的加快，以及大量青年的外出打工，跳喪已處于需要保護的瀕危狀態(tài)，用老藝人的話說：“搞不好了，我們都老噠，現(xiàn)在兒們還有哪個學(xué)這門藝呀！”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相關(guān)的文化記憶、儀式規(guī)范仍然相對完整地保留下來，只要這片土地還在，土地上的民眾還在，坦然面對生死、歷經(jīng)千年而不衰的土家喪葬儀式也會隨著時代的推演，不斷地重獲新生。

（本次采訪得到長陽土家族自治縣民族民間傳統(tǒng)文化保護中心、長陽土家族自治縣民族宗教局的大力支持，在此謹致謝忱。）